01
如果有人問閔玧其高中這三年裡最難忘的事情是什麼,他腦中鐵定浮現出一個人的臉,那張背著光卻不因此黯淡且帶著梨渦的笑臉,絕對是他這段日子以來最無法忘懷的畫面。
畢業的那天悄然來到,在閔玧其毫無準備的時候,迎面給他潑上一桶冰水,那些仿彿昨天才發生過的事情,竟已經過去半個月了。
閔玧其算不上什麼勤學的好學生,甚至中途還因為缺課太多而強制留級一年,本來他的心思就不在這種制式化的教育學程上面,想過乾脆靜靜的溜過開學日然後便可以放手去玩他最愛的音樂了,可是知子莫若母,閔玧其最終還是被自家母親大人邊罵邊拽到了校門口,還一路跟著想一起進教室,但這麼丟臉的事情閔玧其怎麼可能容忍,只好咬著牙發毒誓保證自己會乖乖去參加開學典禮,才把媽媽哄回家去。
注意,他是說會去參加開學典禮,可沒說會留下來繼續上課。
不過閔玧其最終還是順利完成第一天的課程,甚至往後三年裡一天不落的準時出席,取得完美的全勤紀錄。
為什麼呢?難道閔玧其想通了?或者正值叛逆期的少年總算明白父母的用心良苦了?還是閔玧其突然間發覺知識真的就是力量?
不,都不對。
原因很簡單,也很複雜,它可以簡單總結於一個人,也可以複雜的牽扯到一個人所接觸、參與過的任何事物對另一個人產生的影響及改變。
而那一個人占據了閔玧其這三年來的每一個時刻,或大或小,或輕或重,或喜或悲,或酸或甜,雖然極大部分都是苦的,但閔玧其卻甘之如飴,為了那個人,那個名字叫做鄭號錫的人。
第一次見到鄭號錫,是在教室裡,當時所有學生都集中在各自的班級裡面等待開學典禮的時間到來,閔玧其一踏進那個標著一年三班的教室大門,眉頭便緊緊鎖住,真是太吵了,閔玧其這一生當中最討厭的就是吵雜的環境和人群,恨不得所有人都是啞巴。
他無視那群鬧哄哄的同學們,逕直走到靠後門最近的那個位置坐下,儘管那些吵得閔玧其頭痛的人瞬間靜下來注視著他,閔玧其也依舊保持著視而不見的冷漠態度,準備趴在桌子上補眠。
而此時一道爽朗的聲音穿越大半個教室傳到閔玧其耳中,「新同學早安啊,快過來一起自我介紹認識一下嘛。」
閔玧其抬起眸子冷冷的望過去,一張大大的笑臉出現在他的視線範圍裡,向來十分注意細節的閔玧其一秒就發現那人嘴邊的梨渦,但他並沒有回話也沒有起身,只是皺了皺鼻子,一臉嫌棄的瞪了位於群眾中心的他一眼後,隨即撇過頭趴下來睡覺。
教室裡陷入一片靜默,接著便是細微的竊竊私語,可閔玧其才不在意那些,社交什麼的麻煩死了。
鄭號錫抿了下嘴唇,給周遭的人漾起一抹微笑,刻意降低了音量,「我們小聲點吧,別影響到其他人。」
所有人瞬間露出一種見到天使的表情及眼神,有些人甚至誇張的捧著自己的心口表示被鄭號錫的窩心感動。
時間很快的過去,級任導師也現身在講台前,向同學們簡單的自我介紹後,看著牆上的時鐘也差不多到點,於是招呼各位到走廊去列隊,準備前往禮堂參加開學典禮。
學生陸陸續續踏出教室,除了還在沉睡的閔玧其。
鄭號錫是醒著的人裡面最後一個出去的,他望著閔玧其的腦袋,思考了一下,還是決定去把這個人叫醒,得趁老師還沒發現有人正在呼呼大睡前趕緊行動。
「同學、同學,起床了,該去參加開學典禮了。」鄭號錫輕輕的搖著閔玧其,眼睛還不斷盯著外面,想看看老師目前在幹嘛。
被吵醒的閔玧其不耐的嘖了一聲,抬起頭來一張臉上全寫著生人勿近,偏偏鄭號錫不怕這樣駭人的神情及殺人的眼神,一顆心都專注於老師的動向,眼看他們的導師快要清點完人數,連忙抓著閔玧其的手臂,也顧不上對方的起床氣,一把將他拽出教室,排到隊伍最尾端。
閔玧其正想罵人,身邊卻傳來老師的聲音:「哎?你們兩位,到最前面去呀,按照身高排好隊。」
「是的老師。」鄭號錫笑咪咪的鞠了個躬,又拉著閔玧其穿越人潮,排到屬於他們的位置上。
閔玧其實在是忍無可忍,使勁甩開鄭號錫的手,「煩。」
鄭號錫一點也不在意,只是傻笑著說了句對不起,而後長舒了一口氣,「呼,還好沒被老師發現。」
閔玧其轉過頭去看著身邊的人,這麼近的距離下才發現,他鼻子蠻挺的,臉頰有點肉,看起來似乎很軟很好捏,嘴角微微翹了起來,大概是還沒完全清醒吧,閔玧其竟這麼看著看著就呆滯了。
等到鄭號錫察覺那強烈的視線,打算轉頭看看的時候,老師正好從他倆之間走過,來到隊伍最前領著全班一起往前移動。
鄭號錫花了半個學期和閔玧其這顆冰塊建立起良好的同學關係,這可以說是他人生中唯一遇到的重大挑戰,畢竟鄭號錫可是開學當天就和所有同學打成一片的人,甚至還被拱上去當了班長。
然而多了這個職位,鄭號錫又增加了許多與閔玧其接觸的機會,雖然這個哥平時的回應都很簡單冷漠,但鄭號錫可不曾想過半途而廢,他的目標就是讓班上的每一個人都能夠相處融洽。
閔玧其也不懂為什麼這個同學會對他如此執著,更不懂自己怎麼每次想逃課的時候,都會先想起鄭號錫的臉,真是煩死人了。
幾次之後,閔玧其為這樣的情況找了個合情合理的藉口,要是不乖乖上課,成了老師的眼中釘,甚至勞煩這位班長好好監視自己,那豈不是更麻煩嗎?嗯,沒錯,不過就是三年的牢而已,安分的過一過就好了。
出乎鄭號錫意料之外,閔玧其這個上課睡覺、下課尿尿的人,居然是籃球社的一員,當然,這些資訊從來都不是由閔玧其口中得知的,那是在開學約莫一個禮拜後的社團課時,鄭號錫在準備前往位於學校裡偏遠地區的熱舞社社辦的途中,碰巧看見在籃球場上訓練的閔玧其,才恍然間明白原來這哥還會打籃球,而且打得挺好的。
自那天起,鄭號錫總會刻意在社團課的時間晚點離開教室,為的就是路過籃球場的時候看上那麼一眼,而放學時候也會故意繞遠路來到籃球場碰碰運氣,好在他算幸運的,幾乎每天都能在回家前再多看幾眼閔玧其射籃的英姿。
想不起來從哪個時候開始,大概是快要升上高二的暑假前那一個禮拜,鄭號錫的存在對於閔玧其來說,不再是煩躁了。
那天閔玧其依舊在籃球場上盡情釋放體力,再一次進球得分之後,短暫的喘息間猛然瞥見鐵網外面那抹熟悉的身影,是鄭號錫,第一個竄出的念頭是:他怎麼會在這裡?
當兩人的視線對上,鄭號錫抬起手揮了揮,帶著一朵燦爛的笑容,隔空和閔玧其打招呼,時間彷彿瞬間靜止了,像是那種老氣俗套的電影,閔玧其面對著還是有點扎眼的夕陽,看不太清楚鄭號錫的模樣,耳邊只剩下自己的呼吸聲和心跳聲,那人高舉的手很慢、很慢的揮舞了三下,不多不少,就三下,在那第三次揮手結束後,那刺眼的光線瞬間黯淡了下來,取而代之的是鄭號錫笑意未散的臉龐,不模糊了,清晰且深刻的印在閔玧其眼底,他的嘴角還是一如往常微微翹起,嘴邊的梨渦還是一如往常淺淺凹陷,明明看了一年都沒什麼變化,但就那麼短短幾秒間,閔玧其卻彷彿看見了一個深不見底的黑洞,將他帶往另一個星球,一個植滿了草木的星球,一個沒有黑夜的星球,一個綠色的星球。
可下一秒,鄭號錫的表情從微笑轉為驚嚇,閔玧其還疑惑著,左邊臉頰就傳來熱辣辣的疼痛,該死,哪個王八拿球砸老子?
閔玧其穩住踉蹌的腳步撇過頭瞪過去,只見自己的隊友慌忙跑過來道歉,並且伸出手想察看閔玧其的傷處,不喜歡肢體碰觸的閔玧其轉個身躲開,才說了句我沒事,側後方就又來個人硬生生將他轉過來,閔玧其本來想發飆,不只因為對方的動作,更因為那沒來由看著鄭號錫失神的反常,但當他一看清楚來者何人,滿腔的火氣頓時消散無蹤,是鄭號錫啊,一臉焦急擔心,卻又小心翼翼不敢觸碰那塊被籃球砸中的肌膚,這模樣瞬間把閔玧其惹笑了,從淺笑到大笑,搞得在場所有人都懷疑閔玧其是不是被打傻了。
「你、你沒事吧?」鄭號錫的眉毛緊緊皺在一起,「去一趟保健室吧?嗯?」
閔玧其斂起笑聲,靜靜的盯著鄭號錫,無念無想,只是這麼看著他,使得鄭號錫更加不知所措,皺著一張臉向閔玧其的隊友們傳送求救訊息,就在隊長準備開口說些什麼的時候,閔玧其終於出聲:「好,你帶我去吧。」
說完,便伸長手臂掛在鄭號錫肩上,讓他攙著自己離開球場。
「奇怪了,玧其又不是傷到腳,怎麼還要人扶?」這個問題怕是暫時無人可以解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