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城市末日,四處都是斷壁殘垣,有如經歷過一場砲火猛烈的戰爭,找不到一棟完整的建築。
在這彷若廢墟的天地之間,依舊還是有人類在移動。
黑色西裝、白色的襯衫、外頭再套上一件深黑色大衣,脖子上垂掛著一條亮得刺眼的十字架鍊墜,腳步匆促的四處張望著,像被什麼追趕、也像在尋找什麼。
而轉眼間,那個人卻消失在原本的道路上,過不了多久,從他跑來的那個方向也跟來了好幾個纖瘦、面色蒼白的人。
「不見了?」最先走來的人皺著眉頭對他身後的同行者表示疑惑。
「怎麼可能?」陸續跟上的幾個面面相覷,同樣無法置信。
「就說不要玩吧?不然區區一個人類我們怎麼可能追不到。」最後一個從好幾公尺外的距離瞬間移動到幾人之中,雙手插進褲子的口袋裡,閉上眼睛感受空氣中的氣味,「沒有了…只剩……嘿,我們該回去了!」
倏地睜開雙眼,像是在害怕什麼似的催促著同伴們,其他人雖然不明白原因,但看到他突然轉變的臉色也順從的快速離開那裡。
「你是誰?」在他們離開後沒多久,附近一棟一樓以上已經全然崩塌的建築傳出帶著警戒的疑問。
剛才消失的那個人,現在被另一個人強壓在牆上。
「詢問別人之前先自我介紹不是基本禮貌?」對方輕輕的鬆開壓制、往後退了幾步,以一點情緒都沒有的平順聲線反過來問他。
「我是都暻秀。」壓在身上的重量解除後,都暻秀深吸了一口氣再吐出來。
「金鍾仁。」金鍾仁邊說邊拍了拍身上的灰塵,而都暻秀則是仔細的觀察這個陌生人。
白金色的短髮、還有強烈對比的古銅色肌膚、和精緻的不像是人類所有的五官、以及彷彿要把人的靈魂和思緒都給吸走的眼睛。
明明是下著雪的冬天,卻只穿著簡單的牛仔褲加上短袖襯衫,然後都暻秀再往下看過去的時候注意到他的手臂上有一個很不自然的痕跡,像是被什麼燙焦了、出現淡淡黑色的痕跡,看起來是個十字架的形狀。
「你再繼續看,我就要把你吃了喔。」金鍾仁抬眼直視都暻秀,微微勾起嘴角。
「你…」都暻秀指了指他手臂上那痕跡。
金鍾仁舉起手臂看了看,接著再看向都暻秀胸口的墜子,低頭笑了起來,「噢,難怪一直覺得刺刺的。」
「你為什麼要幫我?」都暻秀下意識的握著鍊墜,小心翼翼的看著金鍾仁。
「哈哈哈,你該不會…該不會是把我跟他們那些沒用的廢物歸為同一類吧?」金鍾仁不屑的輕笑。
「什麼意思…」
「你啊,會不會問太多了?」金鍾仁在都暻秀還來不及反應的同時快速的移動到他面前,「不應該先擔心我要對你幹嘛嗎?」
「想幹嘛就幹嘛吧,反正不是你,就是他們。」都暻秀毫無畏懼的直視金鍾仁的眼睛,這麼近一看才發現他的瞳孔是清澈淨亮的水藍色。
「噗、看來你可能要失望了,我只找美人喔!」金鍾仁攤開手,「你怎麼會被盯上?」
「不覺得你也問太多了嗎。」都暻秀轉過身,理了理自己的衣服。
金鍾仁愣了一下,隨即開始狂笑,「你、你太好玩了!」
「我先走了。」都暻秀翻了一個白眼後,打算離開。
「欸…好啦、好啦。」金鍾仁停下那誇張的笑,向前拉住都暻秀的手,「幹嘛這麼小氣。」
「我跟他們那種為了好玩、為了喝血而殺人的傢伙是不一樣的。」金鍾仁拉著都暻秀往更裡面的地方走去,在一道半毀損的樓梯前,金鍾仁一跳就跳到第四階上坐下,指了指下面的階層要都暻秀也坐下。
看見對方終於想開口談,都暻秀也就留下來,坐在第二階上,刻意保持點距離。
「在這世界上,我們也是有分種類的,有像他們那樣掠殺人類的、也有像我們這樣非必要不喝人血的、還有一些是怎麼樣都無法正視自己的身分而隱居。」
「其實不喝血也不會死啦,只要不要長時間處於強烈的陽光下,基本上我們都能永生。」金鍾仁繼續說著。
「你應該也知道吧,他們會像這樣一個城市接過一個的破壞、掠食,在這裡待上一段時間後又前往下一個地方。」
「知道剛剛他們為什麼沒繼續找你就走了嗎?」金鍾仁忽然看向都暻秀。
都暻秀想了一下,然後搖了搖頭。
「因為我的氣味。」金鍾仁微微笑著,「我們在這世界上的敵人除了陽光之外,再來就是同類。」
都暻秀不甚了解的瞇起眼睛。
「我們可以分辨出人類和同類的味道,而這些是你們人類沒辦法做到的。」金鍾仁搓搓手掌。
都暻秀瞄了他一眼,隨即從口袋裡掏出一雙手套遞給金鍾仁。
看見都暻秀送過來的東西,金鍾仁失笑,「你…是單純還是笨啊?一個死人是不會有任何感覺的。」
都暻秀抿抿嘴,一臉〝不要拉倒〞的表情準備將東西收回口袋,卻又被剛才笑他的人給抽走。
他看著金鍾仁的側臉,輕聲笑著,突然覺得眼前這個只有嘴上不饒人的傢伙頗可愛的。
「那你的意思是,他們怕你?」
「算是這個意思。」金鍾仁把玩著那雙手套,「他們對於我們這個種族來說,就等同於你們人類的犯人,而且還是犯殺人罪的那種。」
「所以比起他們,你還是跟我待在一起比較安全。」金鍾仁轉頭望著都暻秀,淡淡的勾起一抹淺笑,「現在,可以告訴我你的事了嗎?」
「我不是這裡的人。」都暻秀嘆了一口氣,不自覺的伸手握住那條十字架鍊墜,「在我的故鄉,我生長的地方有一座小小的教堂,我爸爸是那裡的神父。」
「可是大概一年前,他們到了那裡,結果幾乎是所有人都沒能活下來,包括我媽媽、還有抵抗他們到最後的爸爸…」都暻秀想起最後他看見的那些景象,不禁皺起眉頭,「那時候我爸爸把我鎖進隱藏在教堂裡面耶穌神像之後的密室。」
「剛開始我父母會輪流送食物給我,跟我說外面的狀況,一直到第五天,我爸爸將他的十字架放在餐盤上一起送進來。」
「他沒有對我說任何一句話就離開,我想一定是發生什麼事了,所以我拚了命的想出去,但無論我怎麼做,都無法逃出去…第六天,我爸爸沒有出現,到第七天…門被打開了。」
「我想一定是神派遣天使來救我。」都暻秀回想當時看到對方的那刻,彷彿看見他背上長出了翅膀,「他就像天使那樣笑著,輕輕的摸了我的頭,對我說已經沒事了。」
「你真的覺得他是天使?」金鍾仁插話。
「我覺得他是,儘管我知道他並不是。」都暻秀點點頭,轉了轉眼球瞄向金鍾仁,「遇到你之後我大概知道他是什麼身分了。」
金鍾仁沒有接話,在內心也已經有了個底。
「總之,那個人對我說我父親毫無畏懼的出面對抗那些掠奪者,而在他們趕到的時候,我父親留了一口氣告訴他我被鎖在哪裡、並把鑰匙給他。」
「那…十字架?」金鍾仁又開口,指著都暻秀手裡的墜子,覺得它彷彿也有一段故事。
「噢…第五天的時候我爸爸拿給我的十字架…那天,他們把我媽媽也變成了他們的同類。」
「什麼?」金鍾仁驚訝的睜大雙眼。
「不過在我媽媽還保有原來的理智時,她要我爸爸親手殺了她,所以…」
「她早不在了。」
「然後,那個天使呢?」金鍾仁引用都暻秀的稱呼說著自己的同伴。
「他說要先帶我到安全的地方,跟其他還活著的人一起,等他們完全剷除那些掠食者…」
「那你幹嘛不聽話?」
「我去了。」都暻秀抬頭看著金鍾仁,表情十分認真,「可是我又跑出來了,我沒有辦法就這樣在那裡待著,袖手旁觀,就像那七天一樣…」
「所以你追著他們一起到了這裡,結果不小心被發現了?」金鍾仁也轉頭對上都暻秀的眼睛,「既然你可以安然的跟著他們快一年,又為什麼會現在被發現?」
「我原本也很疑惑,不過我想現在我又因為你而知道原因了。」都暻秀收回視線,低下頭看著腳下的石礫。
「是…那個天使?」
「嗯,既然你說他們能分辨氣味的話,我想就是他在幫我吧。」都暻秀點點頭,「可是大概一個月以前,我看到他受傷,不曉得現在怎麼樣了。」
「你還自己撐了一個月?」金鍾仁有點佩服眼前這個不起眼的人類。
「才一個月啊,最後還不是……我真是白癡,怎麼會以為我真的可以對抗他們。」
「別這樣想。」金鍾仁突然站起身,視線遙遙看出建築外,「你爸爸會把你留下來一定有他的理由吧,例如被你所謂的神選中之類的。」
「什麼跟什麼…你是在安慰我嗎?技巧蠻爛的。」雖然是在抱怨,但都暻秀卻笑了。
「走吧。」金鍾仁跳下階梯,「我保證你最後一定可以報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