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李勝賢輕輕抓住東永裴的手臂,「永裴哥,有什麼事等等再說,你先幫我一起處理他的傷口好不好?」
「喔…好。」努力壓抑著內心的激動,東永裴看著渾身帶傷的他。
「志龍,沒事。他是我朋友,坐下吧…讓永裴哥看看你的傷。」李勝賢往前走到權志龍身邊,輕拍著他的肩膀、安撫他。
權志龍雖然乖乖的坐了下來,卻依舊防備的瞪著東永裴。
「永裴哥,你看看他大腿的槍傷…子彈還卡在裡面嗎?」李勝賢繼續先前被打斷的問句。
「嗯…不,好像已經挖出來了,大腿後面沒有穿透的彈孔。」東永裴代替李勝賢的雙眼,仔細的檢查著。
「是你自己拿出來的嗎?」李勝賢撫著那凹凸不平的傷口,眉頭又鎖緊。
「是。」權志龍握住李勝賢的手,兇狠的眼神漸漸和緩了下來,擔心是不是自己做錯了、惹得李勝賢又皺眉。
一瞬間,東永裴還以為自己看見真正的權志龍。
那種為了李勝賢而卸下武裝的溫和神情,和他所認識的權志龍完全一模一樣。
越摸索李勝賢就越覺得心痛,莫名的、突如其來的,對這個陌生人有股異樣的感覺。
是因為給了他權志龍這個名字?所以才把對那個人的情感投射到這位陌生人身上,是嗎?
還是因為他有著和那個人完全相同的嗓音?所以就把他當成那個已經離開了十年的人,是嗎?
在東永裴的幫忙下,李勝賢較為順利且快速的完成了包紮,這才有其他的心力來向東永裴說明他和權志龍的相遇。
「勝賢,你就是這樣…老是在路邊帶陌生人回家。」東永裴聽完後有些無奈的責備他,「你要想想,你要是遇到危險怎麼辦?」
聽到這一番話,李勝賢微微的笑了。
想起他第一個在路邊遇到的陌生人,就是那個權志龍,也是因為把他帶了回來,才會認識東永裴。
而第二次,便是自己已經失去視力後的事了,所以他到現在還是沒能真正的看見那個被自己救回來的人的樣子,只能憑著他人的描述、在腦海中想像。
現在坐在身邊的這個,正是第三個。
「總之,我還好好的不是嗎?」
「最好是…」東永裴小小聲的反駁著,但怎麼可能逃得過李勝賢的耳朵?
「哥,我知道你是為我好,不過,我真的可以好好照顧自己,而且…我不後悔。」
他不會後悔。
不管是認識了權志龍、然後相愛,還是一而再、再而三的對那些身受重傷的陌生人伸出援手。
李勝賢對於自己做過的、經歷過的,都不曾後悔。
某方面來說,李勝賢算是個十分順從命運的人。
他想,反正無法改變上帝寫下的劇情、那就演吧,順著祂的意思演出吧。免得…免得招來更大的禍害。
「吶、不要生氣了啦?」李勝賢笑彎著眼向東永裴撒嬌,「我一直在等你來跟我描述志龍的樣子呢。」
「他的…樣子…」東永裴越過李勝賢,把視線投向坐在另一邊的權志龍。
該怎麼說呢?要直接說…他長得就跟他們認識的那個權志龍一模一樣嗎?
東永裴猶豫了一會,最後在李勝賢的催促下,才緩緩開口。
「首先,頭髮是黑色的、平頭。」邊說邊抓著李勝賢的手去感受,「這是他的眉毛、細細長長的…」
描述到一半,權志龍就接過李勝賢的手、用眼神示意東永裴繼續說下去。
「接著是眼睛,嗯…眼神很銳利,然後是鼻子…嘴巴…」隨著東永裴的速度、抓著李勝賢的手,帶領他仔細的感受自己的五官。
最後,東永裴終於再也忍不住,「勝賢,他跟志龍長得一模一樣。從頭到腳都一樣,連痣的位置都相同…他是志龍!」
「是志龍啊…」李勝賢的腦海裡浮現記憶中那張臉,不冷不熱的繼續說著:「那…他現在是不是有老一點?多了一些皺紋?」
「是有一點點…還有身上那些難看的疤多了很多。」東永裴笑了笑,這就是李勝賢…好像什麼事都可以用異於常人的角度和冷靜去看待,這種個性有時候都讓他替李勝賢擔心、有時候卻又感到慶幸,「不過,他裡面不是志龍。」
「我知道,我感覺得到。」李勝賢忍不住又皺起了眉頭。
其實這個人像不像他的權志龍是沒所謂,反正自己也看不見。
只是,內心深處對於他詳細的身分及遭遇卻有一股莫名的激動、渴求,總覺得好像一一了解後,就會有什麼事像灌滿了空氣的氣球一樣、瞬間爆裂。
「志龍,你知道嗎?其實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個人就叫做權志龍。」李勝賢抓住權志龍的手,打算跟他說敘述他們的那一段過去。
李勝賢一如往常的從學校走路回家,卻在那段不過幾十分鐘的路程、遇見了權志龍。
看起來和自己差不了多少年紀,可是那銳利得彷彿是要割傷所有人的眼神卻失了孩子該有的無邪。
李勝賢就這樣被他吸引住、為他停下腳步,駐足在蜷縮著身體的權志龍面前。
「你叫什麼名字?」
「滾開。」
「我是李勝賢,你叫什麼名字?」
「我叫你滾開你是…」不耐煩的抬起藏在膝蓋間的頭,和李勝賢對上眼的瞬間、就像所有老套的羅曼史和電視劇裡演都演不膩的劇情一樣,說不出話來了。
「你好,我是李勝賢。」李勝賢笑著朝他伸出手,而權志龍只是傻傻的把緊握住的拳頭伸了出去,就像隻小狗一般。
「權…志龍。」
「呵呵、要把手打開,然後像這樣握住~才對喔!」李勝賢笑嘻嘻的攤開他的手掌,緊緊握住。
那是他們初識的情景,權志龍十二歲、李勝賢十歲。
之後的每一天,李勝賢都會去找他、也會把他帶回自己家裡。
因為大多時候,那間豪華的房子裡,就只有他、妹妹和一個老老的管家爺爺。
父母因為工作的關係,必須不斷的到國內各地出差、有時甚至還要出國。
沒多久後,李勝賢也因為權志龍而認識了東永裴。
就這麼快快樂樂、平平順順的過了幾年後。
他們四個人都漸漸成熟、成長為青少年。
李勝賢和權志龍之間,也起了變化。
那時候的他十五歲、權志龍十七歲。
沒有誰開口表明什麼,一切很自然的發生了,彼此心裡都很清楚,他們不只是朋友、不只是兄弟,而是更深、更深的情感。
所以他們開始牽手、擁抱、接吻…
一切美好都還來不及細細品嚐,就被破壞殆盡。
十八歲的權志龍,所走的道路開始偏離正軌。
比起混幫派、抽菸、吸毒還要來得嚴重太多,他開始殺人。
受某個組織訓練成殺手,為他們做事。
分明還只是個少年,手法和想法卻都比那些成年人還要來得兇殘、嚇人。
十六歲的李勝賢,難過、心痛,但無法阻止。
因為他比誰都清楚權志龍這麼做的原因是什麼,所以更是無法怪他、也更感到無能為力。
只是每天都得懸著一顆心,擔心他會不會今天一出門,就不再回來了…
他很煎熬、很痛苦,可是他明白權志龍也很不好受,所以他只能在一旁支撐著他。
十八歲的東永裴,不懂自己的好朋友為什麼要去幹這種骯髒事。
他從小就立志要當個警察,而且他還跟權志龍約好了,要一起當上警察、要成為最完美的拍檔。
但為什麼一切都變調了?權志龍不肯說,李勝賢也說不出口。
東永裴多不想恨他,可是他總感覺權志龍背叛了他、背叛了他們的信念。
就在李勝賢和權志龍以為一切都要終結的時候,不曉得是上帝的玩笑、還是撒旦的惡作劇。
李勝賢一家四口出遊的時候發生了嚴重的意外,倖存下來的人是他和妹妹。
在那場意外中,李勝賢失去了視力,即使絕望,卻慶幸著至少還有妹妹。
權志龍知道這消息後,發狂似的崩潰了。
他知道、是自己害的…都是自己害的。
權志龍會進去那個組織的原因就是為了報仇。
當年害死他爸媽、甚至還想殺他滅口,搞得他流落街頭、還要四處躲藏的兇手就是那個組織的首領。
離成功就只剩那麼一步、他甚至還做了同歸於盡的打算。
對權志龍來說,他的生命如果可以換那個殺人兇手的死、甚至是整個骯髒組織的滅亡,那又有什麼好可惜的?
反正,自己也已經是個殺人無數的殺手了…
只是,計劃被看穿了、也被那該死的傢伙找到他唯一的弱點。
一個連自己的命都可以不要的殺手,最心愛、最呵護、最疼惜的人,就是他最致命的弱點。
事發之後,權志龍哭著向雙眼裹著紗布的李勝賢道歉,說了一遍又一遍的對不起。
也再三的保證他一定會替李勝賢和他的家人報仇。
而李勝賢卻搖了搖頭,哽咽的說著:「不要,我不能再失去你了…」
看著這樣的李勝賢,權志龍又更是心痛的哭了,緊緊的將他抱在懷裡,答應他、自己絕對不會再回那個組織,也不會再想著要報仇。
在那之後,權志龍留在李勝賢身邊照顧他,也跟東永裴把一切都解釋清楚。
他很安分、也很幸福,開始計劃著等李勝賢出院後,就帶著他離開這裡、越遠越好。
但,命運就是不肯放過他吧…或者,這就是他雙手沾血該付的代價、想逃都逃不掉。
在李勝賢準備出院的那天,東永裴先陪著他辦好所有手續後走出醫院的大門。
看見不遠處停著一輛黑色的高級轎車,心裡有一抹莫名的不安漸漸擴散。
要李勝賢留在原地等他,東永裴偷偷的往那輛車子靠近。
只剩不到幾步的距離,車子突然發動,加速開走的那一瞬間,後座的門倏然打開、丟出一個人。
東永裴還來不及反應,耳邊就充斥著高分貝的尖叫聲,再仔細一看躺在地上的人,是權志龍。
「志龍!」東永裴衝向前,「快、快點進醫院。」
「嗚嘔、不、不要,帶我…到、勝賢身邊。」刺眼的鮮血從權志龍嘴裡吐了出來,他伸手抓住東永裴的手臂。
「可是…」東永裴還想說些什麼,卻發現被留在原地的李勝賢開始焦躁不安。
於是他照著權志龍的話,將他扶起、移動到李勝賢身邊。
「勝、勝賢…」
「志龍?怎麼了?我剛剛好像有聽到尖叫聲…」李勝賢才說到一半,權志龍就一把抱住他,也顧不得自己的血都沾上他的襯衫。
「志龍?」
「勝賢,對不起…」權志龍吃力的說出這幾個字,這時候突然慶幸李勝賢失明了,那樣他就不會看見自己這副不堪的模樣。
「你怎麼了?」李勝賢著急的拉開權志龍,不小心碰到了他的血,「這是血嗎?快、去醫院…」
「勝賢,你聽我說。跟永裴走、帶勝美離開這裡,越快越好…我、沒辦法保護你了,對不起…」用盡最後一絲力氣把李勝賢推向東永裴,「永裴,拜託你了…快點帶他走,那些人知道他在這裡一定又會搞、搞東搞西的…」
「那你、快進去醫院裡吧。」東永裴明白權志龍的意思,抓著李勝賢準備離開。
「不可以。」李勝賢掙扎著,但虛弱的他還沒恢復體力、何況東永裴還是有鍛鍊過的人,他一定敵不過的,只能朝著權志龍的方向喊著:「我們晚點見…」
攔下一輛計程車,東永裴在上車前回頭看了權志龍最後一眼,他沒想到…那真的是最後一眼。
目睹了剛才那輛黑色的高級轎車從後方直直的衝撞毫無防備的權志龍,發出一聲巨響後,一切似乎又歸於寧靜。
東永裴絲毫都不敢怠慢、也不敢再多看幾眼,坐進車裡,立刻要司機快點離開那地方,就怕權志龍用生命保護的李勝賢會再遭遇到任何的危險。